空灵西湖,多少扁舟无声摆渡。寂寂寥寥烟雨寒风,载三五游人,满船因缘。
来到杭州,在开学典礼上,引了“百年修得同船渡”,那是最自然不过的。愿学生珍惜难得缘分,善用于浙江大学城市学院浸濡的机缘,认真学习。之后旁听第一堂课,通史讲师套我之语,另提了500年回眸换一次擦肩之说。释家因缘,禅门诗意,在婉约娟秀的江南,熏着水墨丹青的烟雨浪漫,微微沾湿了狮城学生青涩的感动,如宣纸上的一点淡墨,渐渐绽放缓缓化开,开成一朵懵懵懂懂隐隐约约的古典情思。
那是一种情感上美的启蒙。年轻就是需要诗文的熏陶,没了文学的滋润,满腔莫名的忧愁蠢蠢的浪漫,如何排遣如何宣泄?早春3月,杭州阴雨。料峭的学院,白色的玉兰与红色的山茶是阴霾中难得的春色。500年回眸不一定出自佛典,倒是诗人席慕容的“一棵开花的树”,注定要打动年少敏感的孤独。百年孤寂毕竟止于百年,东方言情,动辄前世今生百载千年;更有甚者,如汤显祖跨越生死樊篱,围绕牡丹亭旖旎春色萌芽的爱情,那超脱时间束缚摆脱生死纠缠的独特观念,是东方人方能领会的文化养分,成就席慕蓉笔下那棵在佛前求了500年的树,在那人必经的路痴心守候,用前世无数的期盼开成一树的花,只求在最美丽的时刻,与他偶遇。
活着,谁不痴?痴,到了一定程度,比孤寂更难释怀。
我想起美国Shel Silverstein 的经典绘本“The Giving Tree爱心树”。树喜欢上一个男孩,用落叶、枝干、果实、树阴带给男孩快乐。男孩成了男子,成了男人,成了老人,不断向树索取快乐,树也无怨无悔给予快乐。最后树只剩下老树墩,也要尽量挺直身子,让倦了的老人坐下歇息。And the tree was happy…这是书中一再出现的文字。
Shel画中的树,满足于无私的奉献无悔的给予;席慕蓉诗里的树,则是东方人对因缘心甘情愿的信念与坚守。东方人讲“修”,蕴含几多无以名状的清苦,等来的也许只是幽微而含蓄的无奈与落空。如此想来,谁又于心何忍,下回路经一株树、一朵花,不施与一刻全心全意的回眸?别忘了,它们或许皆守了500年,只盼来世换一回,灯火阑珊处那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擦肩。
杭州某夜,冒着细雨寒风,看了“印象西湖”山水实景演出。一轮白月浮在湖面,一只白鹤悄然飞来,化成书生,撑一柄纸伞,打千年的典雅古韵信步踏来,每一微步一圈涟漪,随两旁烟柳墨影渺渺荡开,那是许仙,那是山伯,那也是手执柳条的柳梦梅。江南旖旎,西湖多情,孕育多少才子佳人的致死不渝?不知是山水成就了人情,抑或人情点染了山水?
或则是,一个缘字,成就了整个东方的文化情感。
不成比例的奉献,心甘情愿的苦修,没有所谓值或不值,就只有美丽而悲凉的痴。我想起韶关的那株香樟树,静静伫立南华禅寺450年。几年前的那一天,我来到树下,望着树身因岁月淘涤,都快化成坚硬的石。我悄悄抱着香樟树,也许这一瞬间的接触,树已等了450年。
1 comment:
文,真美,细读之后,我真喜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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